时间已是亥时,江边一轮明月高悬,岸上林深树密,疏影横斜,虫鸣四起。江边高处有一亭阁矗立,匾额上书“望月亭”三个大字。亭内已备好珍馐美酒,静待今晚来客。
少顷,一位风流蕴藉之士飘然而至,他双目炯然,身形飘逸,犹如天上谪仙人。形态更是放浪形骸不拘一格,只见他手擒酒壶,豪饮一口,然后绣口一吐,对月高吟道:“青天有月来几时,我今停杯一问之。人攀明月不可得,月行却与人相随。”(李白《把酒问月》)
“好诗,好诗!”李白话音未落,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叫好声,回头一看,原来是自己的好兄弟杜甫,忙作揖道:“子美兄(杜甫字子美),好久不见,乐天兄(白居易字乐天)把你也请来了。”
杜甫哈哈一笑,将手上的请柬展开,只见上面写着:海天东望夕茫茫,山势川形阔复长。灯火万家城四畔,星河一道水中央。风吹古木晴天雨,月照平沙夏夜霜。能就江楼消暑否?比君茅舍较清凉。(白居易《江楼夕望招客》)
李白不禁赞叹:“乐天兄不仅请柬写得雅,聚会之地也选得妙,这江边亭楼确实清凉,且临水势高,没有比这更好的赏月之地了。话说,他既组了局,怎么不见人?”
此时,楼阁下的小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步移声,皎月之下,杜甫辨出人群最前方正是白居易,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名鼎鼎之士:苏轼、张若虚、沈复皆在其列,竟还有一位异域的朋友莎士比亚。
众人相见,一番寒暄,彼此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感。白居易不忘正事,对杜甫道:“如此月夜,子美兄可有好诗?”
此刻月光铺洒江面,亮闪闪地流淌着大片银光,远处浮着一叶扁舟,孤灯摇晃。杜甫站起身来,望着眼前美景,沉吟道:“细草微风岸,危樯独夜舟。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。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”(杜甫《旅夜书怀》)
张若虚早已心有所动,不待众人评点也张口吐绣:“江流宛转绕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;空里流霜不觉飞,汀上白沙看不见。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。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(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)
“好一个‘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’!好一个‘江流宛转绕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’!”白居易听罢连连叫好。
两人都摆手自谦,杜甫直言:“说到写月,还是子瞻兄(苏轼字子瞻)见长,‘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’这样的妙句,千年难得。”
苏轼听罢慨然一叹:“能像此刻一样知己相聚、把酒言欢,才是快事啊。还记得那年十月十二日,我正准备脱衣入睡,却见月色入户,皎皎照床,不禁心中一动,欣然起行,去往承天寺找我的好友张怀民。彼时夜已深,又是一时兴起之举,没想到怀民也没睡,我们两人一起在月下的庭院里散步闲聊,‘庭下如积水空明,水中藻荇交横,盖竹柏影也’,其实,‘何夜无月?何处无竹柏?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’。”(苏轼《记承天寺夜游》)
坐在苏轼身边的沈复立即附和道:“子瞻兄所言甚是,何夜无月?与何人一起赏月才重要!某年七夕晚上,月色颇佳,河面波光如练,晃晃悠悠,就如今晚一样。我与芸娘并肩坐在水窗边,身边不知名的小虫儿叫着,夏夜的风轻轻柔柔地吹着。芸娘说:‘宇宙之大,同此一月,不知今日世间,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?’我则回她:‘纳凉玩月,到处有之。若品论云霞,或求之幽闺绣闼,慧心默证者,固亦不少。若夫妇同观,所品论者,恐不在此云霞耳。’”
席间皆笑,众人都打趣沈复走到哪里都不忘秀恩爱。一番戏谑后,大家才想起那位异域朋友还未说话。大家早闻莎士比亚大名,此时皆洗耳恭听。
莎士比亚也不推辞,说道:“月下爱情确实动人,事实上,当月亮在镜波中反映出银色的容颜,晶莹的露珠点缀在草叶尖上的时候,往往是情奔最适当的时候。(《仲夏夜之梦》)可是,不要指着月亮起誓,它是变化无常的,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;你要是指着它起誓,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。”(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)
苏轼点头: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看来此事不仅古今如此,中外亦如此。”
一番行诗畅谈后,时间已接近子时,满江清辉,明月圆满,硕大锃亮,看着这样的月亮,似乎人的心也完整无缺了。
醉眼微醺之间,众人皆看得入迷,在月色里掉落各自的心事。唯李白长袖一挥,引樽对月,朗声豪言:“管什么悲欢离合,变化无常,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!”
大家听罢,皆引觞满酌,一饮而尽。
一时间,月下楼阁,觥筹交错,酒乐酣畅,宾客尽欢。是此良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