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冉 冉
多年前,我曾经写过:我不会为一年四季衣、一日三餐饭而活着,我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。如今想起来,往好里说,那是凌云壮志,热血青年,往坏里讲,就是年少轻狂,不知轻重。日子一天天地叠加,已将近奔赴知天命之年了,经历了许多,有的人和事蓦然忆起,已是恍若隔世。慢慢悟出,人生,不过如此,能把每一顿饭吃好,已然不错。若是每天回到家,已经有人为你做好热腾腾的饭菜,候着你归来,那就是幸福了。
人们起早贪黑,不过是为几两碎银,而这几两碎银首先要置办的不过是一日三餐。当饭菜上桌时,给家中长辈满满地盛上一碗米饭,若是还有雅致的骨瓷做餐具,那就更妙了,心中溢满了对生活的满足。可是为了经营好这一日三餐,许多人又不得潦草对付着一日三餐。风雨中的快递小哥、工地上搬砖的大哥、疫情中冲锋的白衣战士、写字楼中的白领,有时也只能匆匆用外卖和快餐来对付。一则冲上热搜的甘肃打工者的密接流调让人泪目,他以打零工为生,4天时间不是在劳务市场就是待在出租屋,每天中午的午饭,无一例外是馒头。还有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,没时间回家吃饭,父母也没有条件送,早上包子,中午包子,晚上还是包子。听了真让人心疼。也有本末倒置的,满桌的珍味佳肴,满桌的不太熟悉的人,虚与委蛇的奉承,说着违心的话,喝着不情愿的酒,就真的是没有必要了。如果能选择,还不如回家吃饭,享岁月静好呢。
逐渐老去的特征就是健忘,但对小时候的事情却越发记忆深刻。记得小学时有一次春游去秀峰,老师说中午不回来,可以自带饭菜去吃,可把我们高兴坏了。几十年过去了,依旧记得妈妈给我带的是韭菜炒鸡蛋,嫩绿配着金黄,盛放在蓝色的透明塑料盒子里。中午在秀峰的绿水青山间,席地而坐,各自吃着家里准备的饭菜。有位男同学的名字和相貌都不记得了,却记得他带了糖醋排骨!同学们充满羡慕地啧啧称赞。在那个年代,能吃上一饭盒的排骨,那家里一定是富裕的。我也跟着同学们起哄说笑,可心里还是觉得,韭菜炒鸡蛋的味道也毫不逊色呀!多年以后,读到一首诗,非常喜欢,觉得意境和这场景很是般配:“雪沫乳花浮午盏,廖茸蒿笋试春盘,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
有一年的除夕,我是在医院度过的,病房里是我的爱人,刚从重症转移到了普通病房。到傍晚时分,婆婆吃了饭来轮换我,喊我去医院餐厅吃饭。我机械地来到空荡荡的食堂,点了一份快餐,不知是什么味道,平静地吃完了。晚上就在病房里陪护,一晚上鞭炮声不断。凌晨3点醒来,再也无眠。我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他,除了对他病情的担忧,还在想这段婚姻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。车,房,他踌躇满志地一路奔波,许诺的夫荣妻贵,在这个病房里的除夕夜,我没有一分奢望。此刻,只想在自己家里,在灯火中守着年夜饭。婚姻最淳朴的面目就是:有人问你粥可温,有人醒你茶已冷。
余生,只想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吃得香甜,睡得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