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孤山记

醉解兰舟

大孤山记

       昔日自都昌西去九江者，必由湖口鄱阳湖大桥济鄱湖也。此地风景殊异，山河险峻，赣鄱咽喉，控江扼湖，形胜之地也！出雁列山隧道，辄见石钟山在其右，长江口赫然更北者——此鄱阳湖之北端也；而庐山在鄱阳湖大桥之左，高耸入云，再溯鄱阳湖而上，睹中流一孤岛，状似草鞋，或曰：此湖口鞋山也，自鄱阳湖大桥南去八九公里，即唐诗人顾况所谓大孤山者也。

      吾世居鄱阳湖之滨，少读《鄱阳湖传说》，书中尽为鄱阳湖上古神话、荒诞离奇之事。鞋山即因其传说，吾少时乃据此而知其名也，唯至今往来湖上，目睹者数十，尚未登临者，亦憾事也！值今日染翰，方于网上，睹鞋山真容，如亲临也！其景色如旧，网上叙述大孤山风景之文章，如纷繁之星，固不欲吾多言也。吾素慕其三面绝壁，卓然独立，四围皆水，角力湖波，制衡中流，其气势固不逊于逆击之砥柱。若扁舟临其上游之侧壁崖下，君子固不骇于巨浪之上，小人恐惊溺于凶涛之下。

       且循大孤山偶得唐宰相李德裕《大孤山赋》，其短序言自袁州长史迁淮南节度使，顺赣江而北，经鄱阳湖，直抵大孤山下，将欲之扬州也！噫，吾久读《新、旧唐书》，早知李卫公事迹，每闻其名，辄深敬之：遥想当年，李卫公三镇浙西，两入为相，节度四川，西却吐蕃，南平蛮夷，内扫泽潞，北击回鹘，辅佐武宗，中兴会昌，政声卓越，功业固晚唐第一名相也！若非今日读卫公此赋，吾竟不知卫公亦曾泛舟鄱阳湖上，过吾故乡都昌之侧，登大孤山以为赋者也。

       今读其赋，乃开成二年春，卫公方忧心国事，宦海难测，泛舟鄱湖，见大孤山如中流砥柱，能折激流，深合卫公之志也。于是慷慨登岛作赋，藐视群小，自比于袁安杨震之耿介、李固杜乔之忠直，如大孤山之中流砥柱者也。卫公慷慨有大节，以天下为己任，常怀救国拯民之志，乃唐朝第一流人物也。此赋足为鄱阳湖增列殊荣，大孤山亦如遇千古知己，傲立鄱湖，迎风击浪，神勇无前，殆越千年，风采依旧。

       越三年，卫公入朝为相，政声斐然，与武宗君臣相知，如汉昭烈之与诸葛武侯、前秦苻坚之与王猛，遂为晚唐绝唱。会昌六年，武宗崩而卫公贬，竟至于崖州司户。大中三年冬十二月，卫公与世长辞于崖州贬所，是时八百孤寒齐下泪，一时南望李崖州。明年三月，雁阵自崖州北返，途次大孤山，其声哀厉，盘桓既久，仿佛告大孤山失一知己，且为之举哀也欤。

       苏东坡曾泛舟石钟山下，送其长子迈赴饶之德兴尉，自湖口溯水而南，道出都昌南山，入饶河趣德兴，则其必经大孤山之侧也，惜未闻有登大孤山者。嗣后江上名士多游览此岛。宋之米芾、晁补之、范成大、明之米万钟、清之王士珍、蒋士铨、彭玉麟等，闻各有诗词题刻，皆以大孤山为题。然此皆骚人之事，不过名传千里、情动百年，皆无如大孤山之于鄱阳湖、李卫公之于晚唐——皆为中流砥柱者也。江山人物，倦焉若失，一去千年，斯人不再，而鄱湖北流，终不反顾矣！

       呜呼！江山之俊美多矣，吾不能一一为之游且记，闻大孤山之巅有宝塔在焉，可以登高望远；有寺庙在彼，可以祭水祀神，然李卫公之遗风余思，亦当与大孤山同寿。一望一游之间，广为游客所铭记，亦彰我鄱阳湖之美德，亦扬中流砥柱之精神也。

      谨为斯记。

      2022年10月28日醉解兰舟作于江苏无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