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戴仁良）今年是爷爷诞辰一百二十周年，一直想写写我的爷爷，前几天尝试用文言文写了一篇爷爷的生平传记《戴公鸿庆传》。今晚有点空，再写一篇回忆爷爷的文章。
爷爷是晚清的遗民，生于光绪癸卯年九月初二。爷爷历经晚清、北洋政府、国民政府等旧社会，又在新社会生活了37年，爷爷殁于一九八六年二月初二，享年八十四。中国二十世纪是中国历史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世纪，清王朝的腐朽、国民政府的腐败，以及新社会的历史性发展。小时侯每晚爷爷都讲给我听，我从断奶就一直与爷爷睡，爷爷去世的头一个晚上我还与爷爷睡一起。爷爷让我第二天回来早一点，第二天周六，那时候周六上半天学，一下课我就往家里跑，到家时，房里已经挤满了人，我过去叫了句“公”，公就闭上了眼睛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爷爷的爷爷字文质，名德彬，是位读书人。我们家中开了一个小私塾。爷爷的父亲叫建业，也是个读书人。爷爷的父亲弟兄三个，乐善好施，1937年，囯民军队拉壮丁，拉到村上另一位叫德本独生子，爷爷的父亲主动替他去了，这一去就没有回来，客死他乡。留下爷爷和二爷爷，小爷爷。这一年，爷爷扛起家族的重担。小爷爷比大姑大两岁，二爷爷比大姑大四岁，爷爷就又当哥又当父亲，一大家几十口人吃饭，全靠爷爷精打细算的维系。爷爷将小爷爷培养成私塾先生，二爷爷成了一个优秀的庄稼把式，爷爷把耕读家风的责任压实在他两个弟弟身上。爷爷带着二爷爷平时则把山上林木竹子贩到九江、南京，或到湖北收菜籽，榨油再卖出，赚下一份可以糊口的家业，帮助两个弟弟成家后，再将家业一分为三。二爷爷与小爷爷在爷爷去世后，总是一起怀念他大哥。在爷爷去世时，二爷爷和小爷爷痛苦涕泪，哭得象孩子一样，我永远不能忘记这一幕。
爷爷虽然不是士大夫，但爷爷身上有浓郁士大夫的忧国情怀。爷爷虽然家境算不得殷实，但只要邻里有困难，他会主动解囊，并发起捐款，这些事我听爷爷自己讲过，听村庄人长辈说过，从爷爷的教导中感受到，爷爷给我的讲的故事都是充满正能量和做人朴实的道理。爷爷去世后，邻里都很悲痛。家中前面有条溪，平时是溪，雨季是河，洪水泛滥，冲毀田园。上世纪六十年代，爷爷与德秀太去山里杨家两人扛回柳树枝条，插好，并砌成防水坝，那一排柳树，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乡愁。
爷爷的母亲生于官宦之家，他舅舅算是位高权重之人。他舅舅让我爷爷出去为官，我爷爷拒绝，爷爷告诉我，他知道国民党不会长久，他也没有任何牵连。九江沦陷时，他舅舅在东冲吴家办公，我爷爷也没有参与任何事，更没有任何受牵连成分。爷爷对世事的洞察，让我这个家族无论在什么时代，还是在后来的风云变幻中，没有一人受牵连，得益于爷爷坚持耕读的理念和清白的家风。
爷爷一表人才，在当地算是美男子，奶奶也是大家闺秀，可惜我继承得太少了。奶奶三十九岁去世，爷爷一直没有再娶，而是帮助两个弟弟成家立业。爷爷身上有近代知识分子清奇风骨的烙印。爷爷管教子女，弟弟很严，以身为范，爷爷去世时，二爷爷，小爷爷六十多，哭他大哥，哭得象孩子一样，爷爷的晚辈几十个哭成一片，无不是发自肺腑。爷爷离开我三十七年，我依然历历在目，我还时常梦见爷爷，只要我有难以人解决的难题，我想到爷爷，就会有力量有方向。
我记忆最深的是我爷爷的拜年，我爷爷带我去我二姑姑家，二姑姑家是一个大八间房（以前写过二姑的大八间），二姑父有个五叔，爷爷来了后，爷爷向他拱手作揖，二姑父五叔回礼，两个隔着天井，相互拜十几下。 还有就是，我爷爷的表弟正月来我家，我爷爷让我给他表弟拜年，让我站在下边位置，正正规规拜上三拜，我极不情愿地拜了三拜。 还有就是我的几个姑父，初二给我爷爷拜年，非常正规正式，请我爷爷站在堂屋中央，端端正正毕恭毕敬的拜上三拜，爷爷也拱身回礼。爷爷对礼节规矩要求很严，自己也严格遵守，这一点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我。
爷爷虽不是教育家，但他阅人无数，饱经岁月的沧桑，爷爷对晚辈都会关怀备至，鼓励勉励，让人如沐春风，爷爷对后辈的性格，为人非常了解，都作了评价，小时侯唯一告诉了我，后辈中，在爷爷关怀下，在各领域都努力争气，不致误入旁门。爷爷年轻时在走南闯北，交了很多朋友，我记忆中我的爷爷很好客，家中经常有客人，包括“换荒"的，"鸡毛换灯草"的，爷爷讲有一次看到一个长胡子的客人，心想这人怎么吃饭，特别吃面呢，请这人回家吃饭，那人拿出一付夹子，把胡子一分，吃完谢了，这是我可爱的爷爷。
我三岁就成了爷爷的听众，爷爷讲前朝的旧事、往事、奇闻逸事，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，爷爷有东西吃总留给我。我平时没听爷爷话，爷爷从不舍得打我一下，最多骂我一句"牛托生"的，我爷爷早看出的牛脾气，我也始终记得我是"牛托生"的。爷爷很喜读古书，冬天一袭长棉袍在院子里大声吟读。爷从书中知悟了天命，爷爷相信七十三，八十四。一九八六年元宵节后，爷爷到他舅表弟，三个姑姑分别住了几天。回来就身体不适，他每天晚上让我早睡，与我交代很多事。爷爷离开我三十七年了，我依然历历在目，常在梦中记起爷爷，爷爷在泉下一直保佑我，福泽我。我每每心头有烦心事时，回到长乐源，有时去爷爷坟前看看，或去水库大坝上坐坐，又有了前行的力量和智慧。
发表于 2023-10-13 21:45:43